专访央财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院长王遥：新能源汽车产业融资难题何解？

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 曹媛 深圳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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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进一步提升深圳新能源汽车产业链韧性和安全水平，2月16日，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市中心支行等联合印发《深圳金融支持新能源汽车产业链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

经过多年发展，深圳已具备较为完整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链。据统计，深圳年产值千亿企业1家，百亿以上企业5家，10亿以上企业超过20家，新能源汽车产业“一超多强”的企业格局初步形成。2022年，深圳新能源汽车产量比上年增长183.4%。

从总体上来看，近年来我国多层次的金融融资渠道正在快速建立，多元化的金融供给从广度上满足了新能源产业链的全生命周期融资需求。然而从精度上来看，金融支持新能源汽车产业链发展仍有待提升。

为完善深圳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的金融生态，通过高效的资金链提升产业链的效率，《意见》从聚焦产业链关键环节精准加大金融支持力度、围绕产业发展需求优化金融服务两大方面提出了12条具体举措。

此次《意见》的出台对深圳新能源汽车产业链发展作用何在？新能源汽车产业的融资难点和金融需求是什么？如何解决融资难点？供应链金融是否是提升新能源汽车金融服务效能的有效手段？

带着上述疑问，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专访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院长王遥。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院长王遥(受访者供图)

精准匹配？金融支持产业链发展有待提升

南方财经：2月16日，中国人民银行深圳市中心支行等联合印发《深圳金融支持新能源汽车产业链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意见》中有哪些政策亮点或深圳特色？

王遥：《意见》提出了12条具体举措，旨在进一步完善深圳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的金融生态。其亮点在于充分结合深圳当地的电子信息产业领域优势与经济支柱，助力以金融手段为杠杆助力深圳打造巩固其“新能源汽车产业城”产业形态。

一是搭建多层次融资渠道满足新能源汽车全产业链全生命周期融资需求。深圳具备较为完整的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硬件方面覆盖电芯模组、动力电池、精密结构件、电机电控等新能源汽车研发、制造各环节，软件方面充分运用电子信息和互联网、人工智能企业进入智能驾驶软件开发领域。

《意见》强调鼓励银行业金融机构为优势新能源汽车整车企业提供综合金融服务，加大对技术改造、研发投入、提产扩容的信贷支持力度，支持为动力电池企业加速成果转化和扩充产能提供资金保障，鼓励金融机构开展聚焦智能电控系统、智能驾驶和车联网等行业细分领域的投资顾问、综合授信等服务，形成全产业链金融布局，将有效以金融手段为杠杆助力深圳打造巩固其“新能源汽车产业城”产业形态。

二是强调通过金融服务拓宽新能源汽车应用场景，支持扩大深圳市乃至全国新能源汽车消费。中国的汽车产业已进入从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发展转型的关键时期，汽车行业的碳减排对于中国能否顺利实现碳达峰至关重要。在此背景下，推广新能源汽车的普及和使用是实现节能减排的重要举措。

《意见》中提出发挥货币政策工具作用如碳减排支持工具支持高效储能设施建设和运营、充电桩建设及企业节能降碳技术改造，既通过提升新能源汽车的基础设施建设来推动全产业链全生命周期绿色低碳发展，也助力扩大新能源汽车的应用场景，吸引更多新能源汽车消费群体；鼓励保险机构健全价格形成机制，科学厘定新能源汽车保险费率，支持车企设立汽车消费金融公司等机构，保护车主权益，保障产业链生产，可进一步提高新能源汽车的市场渗透率，有助于为新能源汽车大规模的推广应用保驾护航。

南方财经：目前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与资金链能否实现精准匹配？

王遥：从总体上来看，近年来我国多层次的金融融资渠道正在快速建立，多元化的金融供给从广度上满足了新能源产业链的全生命周期融资需求。然而从精度上来看，金融支持新能源汽车产业链发展仍有待提升。

一方面，随着今年来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进入快车道，银行、券商等金融机构投资激情高涨，产业终端的龙头企业发展存在着金融资源过渡集中的问题，金融支持还需进一步向上游零部件或交通物流配套领域分散，在弱化金融系统化风险的同时，增强金融支持产业发展的普适性和普惠性。

另一方面，新能源汽车产业在实施先进模块化动力电池与燃料电池系统技术攻关，探索新一代车用电机驱动系统解决方案，加强智能网联汽车关键零部件及系统开发等过程中，新能源汽车产业关键技术及工艺迭代迅速，金融支持产业高速发展需要从业人员识别新兴技术的成熟度与回报周期，技术识别的专业度受限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金融支持的精度。

产业链关键环节需精准聚焦加大金融支持力度

南方财经：新能源汽车企业（产业）重点需要哪类金融服务？不同类型的新能源汽车企业所需的金融服务需求是否不同（如新能源汽车整车企业，动力电池企业，电机电控企业），不同之处在哪里？

王遥：在减排压力和政策激励的双重作用下，国内新能源汽车产业处在快速发展阶段，需要多方面的金融服务支持。例如，新能源汽车产业链面临着不断上升的融资需求，既需要提升中长期贷款占比，也需要通过提供抵押贷款保证保险、碳减排贷款、供应链金融产品等创新模式，拓展汽车产业链企业融资渠道。

新能源汽车充电基础设施是发展新能源汽车的核心设施，需要充分利用碳减排支持工具支持高效储能设施建设和运营、充电桩建设及企业节能降碳技术改造。

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续航里程、电池技术水平和电机等方面的研发水平不断提高，因此需要加大各类专项资金对新能源汽车核心技术攻关、关键零部件产业化和新技术应用的支持力度。

面临汽车行业的快速变革和消费者需求不断升级，技术分支所带来的风险细分需求会越来越高，新能源车险将走向细分化，附加险也会越来越多样化，保险责任逐步扩展，对保险产品的差异化、特色化提出更高要求，保险公司的产品创新和理赔能力也需要不断提升。

金融机构应当根据新能源汽车企业的类型差异，为其产业链的关键环节精准提供金融支持。

对于新能源汽车整车企业，需要金融机构为改企业的上下游企业提供完整的供应链金融服务，放宽绿色债券、绿色信贷等的交易渠道，提高行业发行率；对于动力电池企业，则可重点通过专项贷款或专项资金以对其关键零部件、高端制造装备、回收利用等关键研发领域提供资金支持；对于电机电控企业，其聚焦智能电机电控系统的自主研发，金融机构可通过科创贷款、股权融资等方式助力新能源汽车电机电控系统技术水平向高端化、智能化转型升级。

南方财经：目前，新能源汽车企业主要的融资难点在哪里？不同类型企业，如新能源汽车整车企业，动力电池企业，电机电控企业的融资难点一样吗？分别是什么？

王遥：在新能源汽车行业快速发展的同时，其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仍然表现较为明显。其原因在于，首先，决定新能源汽车性能和质量的关键因素是电池、发动机和电子控制等基本技术所需要的研发资金投入较大，具有资金回笼周期较长、收益不稳定等特性，绿色溢价实现周期长，使其财务风险较高。

其次，相比较传统汽车制造业的高门槛，新能源汽车行业具有相对较低的行业准入门槛及广阔的市场空间，将更易导致新能源汽车整车和汽车电池产能过剩风险加大，出现盲目扩张、投资过热的现象。

当前市场上包括新能源汽车企业等多数行业的信息披露不足，难以确定其募集资金流向，致使投资者缺少信心。

此外，新能源汽车对基础设施的依赖度很高，需要投入大量资金去建设，回报周期长，当前我国现有的充电桩数量仍无法满足实际需求，对消费者汽车的正常使用会产生负向影响，前期的基础设施建设将会放慢新能源汽车产业升级速度，并对投资造成壁垒。

不同类型的新能源汽车企业，其融资侧重难点会有所不同。

对于新能源汽车整车企业，应重点考虑应对弥补长期绿色债券等融资活动的流动性不足问题，需探索尝试通过增加回购条款、债转股条款等产品创新，以及绿色资产证券化等绿色信托计划来促进长期稳定的项目融资进程。

相较于新能源整车企业，动力电池企业，电机电控企业位于产业链中游，其利润更容易受到市场外部变动因素影响。对于动力电池企业，其具有前期研发投入大，产品持续迭代、产品标准、安全性能等方面要求更高，因此其难点集中在固定资产及前期建设工程总投资较大，以及中后期需要持续投入技术研发成本以应对市场上的产能过剩与技术迭代挑战。

电机电控企业倾向于自主研发，因此同样需要投入大量人力资本与专项资金，此外，随着国内新能源汽车电机研发进程的加快和成熟产品的推出，以及外资企业参与国内竞争的力度不断加强，未来电机电动企业的市场竞争势必不断加剧，将对企业拓展新业务、创造新利润点制造难度。

南方财经：此次《意见》中的金融扶持政策能否有效满足不同类型新能源汽车企业的金融需求？

王遥：《意见》从聚焦产业链关键环节精准加大金融支持力度、围绕产业发展需求优化金融服务两大方面提出了12条具体举措，可以看出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针对不同类型新能源汽车企业的金融需求提供有效指引。

其重点任务中分别强调了针对新能源汽车整车企业、动力电池企业、电机电控企业、零部件企业等不同类型新能源汽车企业的金融支持举措，在优化金融服务方面提出了间接融资、直接融资、跨境金融、保险保障等多元化金融服务体系，与新能源汽车产业资金链与产业链深度融合，将有助于开拓金融支持新能源汽车产业融合集群发展能力。

值得注意的是，新能源汽车产品涉及技术层面、产业价值链、用户关系等多方面的革新，因此亟需全生命周期与全场景服务能力较强的金融产品与服务。

未来，监管部门及金融机构需深入跟进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快速变革和消费者需求，不断健全完善评估标准，研究推出具有特色化、差异化的创新金融服务产品及模式，以持续满足新能源汽车金融的差异化需求。

供应链金融提升新能源汽车金融服务效能有效手段

南方财经：作为改善和提升新能源汽车金融服务效能的有效手段之一，供应链金融支持新能源汽车发展主要包括哪些模式？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与供应链金融能否实现精准匹配，面临着哪些困难挑战呢？

王遥：供应链金融支持新能源汽车发展的模式可根据产业链权责进行归类。从产业链上游和中游来看，供应链金融主要协调零部件原材料采购和生产流程周转等问题，具体以保理、商业贴现、订单融资、应收账款质押等方式系统统筹各区域的供应链融资业务，保障企业议价能力和资金回笼效率，提高链上企业的资金获取能力。

从产业链下游来看，供应链金融主要保障产品流通和终端应用等问题，具体以存货质押融资、供应链票据、回购担保等方式释放积压风险、加速商品流通。

随着新能源汽车产业生态朝着数字化、智能化发展，传统供应链金融的支持力度和匹配精度面临下滑，可能出现的问题包括线下金融服务与线上供应链管理数据脱钩、贷款定价和利息偿付模式难以灵活调动、体系化和全场景的供应链金融产品设计困难等。

多层次融资渠道满足全产业链全生命周期融资需求

南方财经：间接融资、直接融资、跨境金融、保险保障这四类金融服务都在服务汽车产业链中发挥哪些作用？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新能源汽车企业适合哪类金融服务（如初创期/成长期/成熟期等）？

王遥：间接融资是指银行金融机构可以通过发放中长期贷款和信用贷款的方式撬动资金促进企业开展零部件、原材料等基础研究；直接融资包括充分发挥区域性股权市场、产业基金等资源优势，满足汽车产业链在核心技术研发、整车装造的发展需求，支持“专精特新”企业发展；跨境金融可以发挥金融协调行内和境外分支机构资源与合作的作用，为汽车产业链的后端生产与销售提供国际结算、消费金融等服务；保险保障主要用以为汽车产业链企业的重大技术、重点材料首创与推广提供融资增信和风险缓释作用。

新能源汽车企业在初创期往往生产要素不充足，还款能力与信用支撑不充沛，PE、VC等社会直接融资资本以及地方产业基金有助于培育产业集群及潜力企业发展。

新能源汽车企业在成长期将逐步形成较为清晰的成长路径及盈利能力，适合介入间接融资提升企业发展速度。

新能源汽车企业在成熟期需要拓展销售渠道和客群以实现产业增量，跨境金融有助于企业“出海”，便利贸易收支；保险保障类金融服务可以贯穿汽车产业链的全生命流程，为企业降低风险损失，保障投资及资金安全。

南方财经：上述四类金融服务间如何形成协同，共同服务新能源汽车产业链？

王遥：在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上游，“贷款+外部直投”“保险+知识产权质押”等方式有助于原料端企业根据技术、产能的研发特征与发展情况匹配恰当的资金获取渠道与比例，把控风险控制与研究成果转化的深度与效率。

在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中游，“贷款+保险”的模式有助于保障生产端企业的生产安全性、现金流动性和收益稳定性。

在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下游，“境内贷款+跨境融资+出口信用保险”有助于新能源汽车产业链在终端应用领域最大程度地开拓境内外市场，同时将市场供需及贸易汇率等不稳定因素造成的风险损失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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