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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最火的战争片,不如原著十分之一-世界速看料

来源: 腾讯网 时间: 2022-11-11 20:45:09

《西线无战事》(2022)剧照。

德国人自己拍的新版《西线无战事》毫无意外地成为了这段时间最受关注的新片,在上线后两周内获得了豆瓣五万人标记8.6的高分。这一版与原著相比有着颇多改编,无论是叙事手法还是情节取舍都存在着较多的争议。


(相关资料图)

在这个时间点,战争题材的电影很难令人不联想到俄乌战争。当虚构照进现实,我们在屏幕上看到的一切都可能在当下发生。从《西线无战事》,以及背后的历史中,我们或许可以更加理解自己的处境。

在2022年看到《西线无战事》又一次被搬上银幕,令人百感交集。观众不可能不往乌克兰联想,但电影本身的创意和制作比俄乌战争爆发要早得多。

《西线无战事》(2022)剧照。

导演兼编剧爱德华·贝格尔(Edward Berger)表示:“这部电影主要起源于两年半前,我们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民族主义情绪在上涨。欧盟的崩坏、一些极右翼政党的上台、匈牙利的欧尔班、美国的特朗普、英国脱欧。七十年来给我们带来和平的那些机构,突然间都遭到了蛊惑人心的宣传的质疑。我们希望向大家表明,这样的民族主义情绪和言辞,会在很短时间内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在今天看来,作为文学的或是影视的《西线无战事》,都是有意义的。

战壕中的文学家

先谈谈小说本身。第一次世界大战西线的堑壕战催生了不少文学家。在英国军队里有西格弗里德·沙逊和威尔弗雷德·欧文那样的大诗人,德国军队里则涌现了好几位小说家。

最有名的要数《西线无战事》的作者雷马克,他曾亲身在战壕里打仗和受煎熬,后来又以战壕生活为题材创作小说。这部小说原本就畅销(1年多就卖了100万册),被好莱坞拍成电影之后更成为传世经典。

《西线无战事》

[德] 埃里希·玛丽亚·雷马克 著

果麦文化 | 上海文艺出版社,2021-1

值得一提的是,《西线无战事》经常被误认为自传体小说,而且在1930年代很多人就这么认为,但事实并非如此。

雷马克和出版方出于营销方面的考虑,并没有积极地去辟谣。雷马克虽然和小说主人公保罗·博伊默一样在战争末期参军(不过,保罗是主动报名参军的,雷马克是应征入伍),但雷马克在前线没待几天就负伤进了医院。

他的素材主要来自在医院期间听其他士兵的讲述,所以其小说几乎全部情节和人物都是虚构的。

《西线无战事》(1979)剧照。

但虚构并不意味着虚假。把发生在好几个人身上的事情剪裁和整理到一个人身上是合理的创作手法。小说的畅销和电影的叫好叫座都足以证明,当时的人们对其中的故事有着强烈的共鸣。

这是一部非常微观的“战壕现实主义”小说,竭力揭露战争的残酷、无谓和荒谬,与重压之下的人性。

人物都是底层小兵和士官,高级军官乃至将领几乎完全销声匿迹。就像电视剧《黑爵士》的桥段,将军对士兵说:“记住,我就在你的背后!”而实际情况是将军在士兵背后30公里之外。

小说的主要情节是普通士兵/士官的琐碎生活:行军、宿营、吃饭、吵架、在压抑的战壕里找乐子、与官僚气的上级斗争(“给狗一块肉,他就会叼走;给人一点权力,他就会变得野蛮”)、忍受炮击、性苦闷、作战、负伤、在医院的经历等等。

从这些故事根本看不出整个战局的发展。这或许符合现实:下层军人像牲畜一样被驱赶来驱赶去,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为什么要去那里。他们是被动的参与者。

《西线无战事》(1979)剧照。

《西线无战事》里没有保家卫国或者开拓征服的豪情壮志,有的只是挨饿、恐惧、精神崩溃,和战友情谊。

虽然雷马克描写过与敌人的短兵相接,但总的来讲,敌人是个遥远的、模糊的概念。就文风而言,《西线无战事》相当华丽和生动,有大量抒情和讨论,某些篇章甚至颇具诗情画意。

这部小说是德语文学的一部分,也是世界文学的一部分,它的话题是具有普世意义的:战争不是什么辉煌、豪迈、伟大的东西,对参与战争的人来讲,它是卑微、残酷、沉闷和荒谬的。

重塑经典

《西线无战事》拍过三部电影,前两部(1930年黑白版和1979年彩色版)都是美国人拍的,第三部(2022年版)是德国人拍的,将代表德国角逐奥斯卡奖。

1930年版是最经典的一版,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奖和最佳导演奖。小说和电影具有强烈的反战与和平主义色彩,当然遭到了当时德国极为猖獗、一心要通过战争“复仇”和实现“德意志觉醒”的民族主义者(其中上蹿下跳最厉害的是纳粹党)的疯狂抵制。

《西线无战事》(1930)剧照。

虽然量化的精确统计几乎不可能,但从后来纳粹上台,发动战争的事实看来,对《西线无战事》产生正面共鸣的德国人虽多,但恐怕没有打了鸡血的民族主义者多。

《西线无战事》和绝大多数文艺作品一样,并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传达积极信息的文艺作品,至少在短期内,其影响力是很有限的,是“对着已皈依的人宣讲”(preaching to the converted)。

正常人会对《西线无战事》有感触,但如同小说里保罗的中学教师那样满嘴和满脑子宣传口号、恨不得和全世界为敌的所谓“爱国者”来说,就不一定是这样了。 

2022年版的电影相对于原著来说有一定程度的偏离。

《西线无战事》(2022)剧照。

比如小说里保罗在经历刀山血海和战壕污水的恶臭之后休假回家,发现家乡人和亲人依然被帝国政府的宣传所麻痹,对真相一无所知,对德国的正义性和必然胜利坚信不疑。

保罗感到与大家无话可说,干脆放弃了假期,提前回到前线。只有在前线与他一同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战友才能理解他。一派和平气氛的家乡对他来说已经仿佛是另一个星球,与麻木不仁的亲人形同陌路。

前线士兵已经觉醒,但在军国主义宣传洗脑下的后方群众仍然如同僵尸。

保罗的休假是一个很好的情节,让读者透过纸背感受到他的愤怒、无助、孤独与绝望。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2022年版电影删掉了这个情节。

小说里保罗阵亡于1918年10月的一场无名战斗。而2022年电影虚构了一个“军国主义的将军在停战生效前的几个小时还要发动进攻,草菅人命”的故事,让保罗死在了1918年11月11日上午11时停战协定生效的前后。

《西线无战事》(2022)剧照。

编剧大概是想突出保罗等军人死亡的毫无意义和悲剧性,从而彰显“上级”“权威”之恶。但这个改编,未免过于生硬和造作了一些,大可不必。

中央党政治家马蒂亚斯·埃茨贝格尔(Matthias Erzberger)率领德国代表团去法国贡比涅森林与福煦元帅谈判停战协定的情节,是2022年版电影添加的,这是相对于原著的一个显著偏离。

埃茨贝格尔的使命(也是他的良心给自己规定的使命)是尽快实现停战、减少人员伤亡。但德国的死硬分子拒绝承认失败、主张死战到底,而法国人显得冷若冰霜、铁面无情,坚持要求德国人无条件投降,并且拒绝在谈判期间暂停交火。

丹尼尔·布吕尔饰演埃茨贝格尔。/《西线无战事》(2022)剧照

电影里把法国人描绘得顽固而冷酷,但能回头看见历史的我们怎么能够责怪他们呢?

毕竟西线战事大部分是在法国土地上进行的。德国平民还可以勒紧裤腰带继续做强国梦,而法国平民却直接遭受战争的戕害。所以法国人的强硬态度未必明智,但我们是没有办法责怪他们的。

战争悲剧的循环

埃茨贝格尔谈判的桥段,与主人公保罗的主线情节没有直接关联,是两条平行线。这条故事线给电影增添了不少紧张气氛,使故事变得更加多元和丰满。

但我仍然认为,即使不适合用狗尾续貂、佛头着粪之类的残酷言辞来评价,但这个情节是完全可以删除的。

像原著那样完全从小人物和微观历史的视角来讲故事,是完全自洽和正当的,也足够了;突然插入一个大人物和宏观历史,显得相当生硬。

埃茨贝格尔这个历史人物非常有意思,也很被低估。在帝国时期,他曾严厉批评德国的殖民政策,并揭露了德国殖民者的一些罪行。

马蒂亚斯·埃茨贝格尔,从1917年开始反对第一次世界大战。/Wiki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中后期,他反对德国的“兼并政策”,主张与协约国达成和解、恢复战前国界。

战争结束后,埃茨贝格尔担任1918年在法国贡比涅签订停战协定的德国代表团团长。这让他成了令德国形形色色的右翼分子咬牙切齿的“十一月罪人”。右翼分子将“国耻”与埃茨贝格尔紧紧联系在一起,欲除之而后快。

等到英法向德国提出条件苛刻的《凡尔赛和约》之后,右翼分子坚决拒绝接受。但埃茨贝格尔是更为务实的政治家,深知假如德国拒绝接受和约,那么协约国肯定会出兵占领德国全境,以德国孱弱的军力根本无法抵挡。

在他看来,不如先接受《凡尔赛和约》,等待重整旗鼓,通过谈判逐步与英法缓和关系。

《西线无战事》(2022)剧照。

在右翼看来,与英法的妥协和谈判就是“卖国”,因此他们更加仇视埃茨贝格尔。用历史学家理查德·埃文斯爵士的话说,“对某些民主派政客而言,签署《凡尔赛和约》其实就等于签署了自己的死刑执行令”。

埃茨贝格尔于1919年6月就任财政部长,试图推行改革来整顿千疮百孔的德国经济,但阻力重重,他也无能为力;再加上遭到右翼分子的疯狂诽谤和辱骂,最终不得不于1920年3月12日辞职。

1920年1月26日,当埃茨贝格尔走出柏林莫阿比特区法院大楼时,一名年轻男子突然向他开了两枪。好在埃茨贝格尔运气很好,伤势不重,很快就恢复如初。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未遂的政治暗杀,但在右翼掌控司法系统的魏玛德国,凶手仅仅被判十八个月徒刑。 

《西线无战事》(2022)剧照。

埃茨贝格尔逃脱刺杀、并无大碍,但这次与死神的碰撞让他深受震动。他告诉女儿:“将要击中我的那颗子弹,已经铸造好了。” 意思是,虽然这次行刺失败,但埃茨贝格尔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因为敌人肯定还会下手。

埃茨贝格尔不幸言中,于1921年8月26日被极右翼恐怖分子刺杀。

笼罩在军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恶臭下的德国,像埃茨贝格尔这样具有人道主义与和平主义精神的政治家,是难能可贵的。

当好战的狂热蔓延,我们将失去什么。/《西线无战事》(2022)剧照

不过埃茨贝格尔较少成为银幕角色。这次由丹尼尔·布吕尔(Daniel Brühl)这样的德国一线明星来饰演埃茨贝格尔,算是给这位杰出政治家一个小小的补偿,我作为德国历史爱好者深感欣慰。

毕竟到了2022年,电影技术与1930年和1979年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版电影的视觉效果相当可圈可点。

叙事技巧上也有精彩之处,比如片头阵亡士兵的衣服被回收,后来被发放给保罗;而保罗刚到前线不久,奉命收集阵亡士兵的身份识别牌,而保罗阵亡之后,他的身份识别牌被他几分钟之前营救的一名满脸稚气的士兵收走。破衣烂衫和身份识别牌的悲剧循环,是战争中“耗材”之命运的绝妙象征。

《西线无战事》(1979)剧照。

我们再想到,这样的循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发生了千百万次,并且,即便保罗死了、战争结束了,循环也并没有结束。

德国人并没有全体地、真正地认识到战争的可怕和无意义,也没有意识到德国自己的战争罪责。叫嚣复仇的极端主义很快占了上风。

要到1945年5月德国全国沦为废墟的时候,为了极端主义意识形态和所谓的民族自豪感而运转的恶性循环才算告一段落。

直到今日的世界,我们依然在盼望着这种循环的终结。

《西线无战事》(1979)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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