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与其它古文明紧密联系 ,又有独特魅力和创造—— 三星堆: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鲜活实证
靳晓沛 四川在线记者 吴晓铃
大口尊、罍,有领玉璧、玉琮,金面具、象牙微雕……三星堆祭祀区新一轮考古发掘,正在出土的各种精美文物即将让古蜀文明再惊天下。
新坑发掘
拂去历史尘埃,考古人员发现,即将出土的部分玉器、青铜器和35年前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出土文物相似,在造型上再次体现了与黄河流域、长江中游文明的共通之处。3月20日国家文物局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专家评价,此次发现不仅展示了古蜀文明的独特性、创造性,以及同国内其他古文明的紧密联系,与世界古文明的交流互鉴,更彰显了古蜀文明作为中华文明组成部分的重要地位,为研究中华文明“多元一体”起源发展提供了典型实证。
交流密切 三星堆是文化交流圈中的活跃一员
“这次新发现的6座祭祀坑,为认识古蜀文明补充了珍贵材料。”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发掘领队陈显丹参观发掘现场后感叹,“尤其再度发现了大口尊、罍,有领玉壁等文物,更加说明三星堆与长江流域、黄河流域其它文化之间一直存在交流互动,古蜀文明并不闭塞!”
当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一醒惊天以前,人们不仅没有想到3000多年前的中国西南,竟然还存在这样一个发达的区域文明。我国夏商周考古学一代宗师邹衡曾赞叹,“可以想见,当时屹立在中国西南部的这一古国是何等气派。”更让大家惊讶的是,这个历史上记载寥寥的古蜀文化并非孤立存在。陈显丹说,三星堆文化的陶器组合,如陶高柄豆、三足形炊器等是基本的器型组合,其中就有中原文化的影子,“比如三足陶盉,和年代更早的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出土的几乎一模一样,就属于从中原地区传播过来的。”
在1986年祭祀坑出土文物中,除了陶三足炊器,还有几件文物与二里头出土的饕餮纹铜牌饰颇为相似。相比之下,二里头的铜牌镶嵌绿松石,工艺难度显然更高。数量众多的牙璋在二里头遗址找到同类,夏人礼仪在古蜀文明中流淌……
更有意思的是,陕西石峁遗址近年考古发现的石雕神面,大眼、阔嘴,其夸张的图案和造型和三星堆的也极为神似。三星堆考古工作站站长雷雨介绍,三星堆此前发掘青关山城墙时,在夯土及红烧土中发现了玉壁、象牙。远在陕西的石峁遗址在发掘中,也发现有在城墙中插入礼器的习惯,“那么,石峁这种在修筑高等级建筑的同时,就不时进行祭祀的行为,是不是也影响到了三星堆?”
此次祭祀区新一轮发掘出土的文物,再度体现了三星堆与其它文化的交融。
三星堆遗址祭祀区考古发掘现场负责人、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长冉宏林介绍,4号坑发现的有领玉壁、8号坑发现的玉戈等玉器,与殷墟妇好墓出土的器型相似;4号坑发现的一件玉琮,带有黄河流域齐家文化玉琮的特点。至于3号坑发现的青铜罍,装饰的兽面纹、夔龙纹,更是中原青铜器常用的纹饰,“三星堆的这些器物,显然借鉴了中原文化的元素。”
三星堆与长江流域其它区域文化的联系同样紧密。3号祭祀坑即将出土的大口尊,器形与江西新干大洋洲、湖北盘龙城等发现的更为相似。湖南发现的四羊方尊如今早已成为中国国宝,此次3号坑露出泥土的一件青铜尊上,已经同样可以看到装饰有精美羊头。即使良渚文化比三星堆早一千多年,三星堆出土的玉锥形器等文物,也承袭了良渚文化的元素。曾主持发掘过良渚遗址的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教授刘斌认为,”三星堆人将玉锥形器和其它重器一起埋入,这说明他们知道它原来代表的神圣意义。三星堆从交流上虽然与中原更加密切,但整个长江流域的文化传承自古未断。“
上世纪80年代以前,学术界占主导地位思想的是中华文明的起源地在黄河流域,正是随着长江流域包括良渚、石家河、三星堆等重要遗址的发现,学术界对中华文明的起源才有了新的认识——中华文明多元一体。
长期研究三星堆文化的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馆长许杰表示,三星堆祭祀区的种种新发现,再次证明了古蜀文明是中华文明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黄河、长江流域区域存在不同的区域文明,在这个文化交流圈中,三星堆同样是其中非常活跃的一员。“
创新创造 古蜀文明浓墨重彩辉煌灿烂
既与黄河、长江流域文化紧密联系,体现中华文明的共同属性,三星堆更值得称道之处还在于独具特色的创新创造能力。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唐飞介绍,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迄今是世界现有年代最早、树株最高者;青铜大立人,也是国内现存年代最早、最大、最完整者。此外,青铜纵目面具等出土文物造型奇特、大气恢宏,在全世界青铜文明中也独具特色。
古蜀人对外来文化的兼收并蓄,从来没有停留在简单的拿来主义。中华文明在川西平原,别有洞天。
陈显丹介绍,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中出土的牙璋,既有保留中原风格者,也有新创的器型。古蜀人将牙璋刃口有的做成鱼嘴状,有的则似植物发芽时的状态,多了几分生机勃勃。青铜神树、纵目面具、神坛等,都是中原没有的器型,将古蜀文明的浪漫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次发掘即将出土的青铜器,既有中原文化以及长江中游青铜文化的影子,但顶尊跪坐人头像,便是三星堆非常独特的器型。而压在象牙之下的一件青铜器,目前露出了一条腿,就像坐在神坛上,神秘莫测。
在学术界看来,古蜀文明虽然偏居中国西南,却具有浪漫的艺术想象力和丰沛的创造力。他们想要沟通天地神灵,便让青铜神树肆意生长,游龙从树干攀援而下,让人不得不猜测这便是《山海经》中关于神树沟通天地人神的记载;或许是对祖先蚕丛的顶礼膜拜,他们将其神化纵目,也同时表达对未知世界的探求。三星堆的神坛,更是承载了丰富的信息:神兽、神人、山、鸟、建筑融于一体。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孙华曾赞其为“中国目前发现的单件文物中造型最复杂、包含历史信息最丰富的铜器”,它也是三星堆文化想象力和世界观的集成,是三星堆古人们所幻想出的神界具现。
许杰认为,三星堆的独特性在于,”它的青铜雕塑,完全不见于其它地区的同时代文明,特色鲜明最有颜值。“他推测古代四川竹木繁茂,三星堆应该拥有强大的木雕工艺。为了服务于祭祀行为,他们创造出了雕像,这种对神的立体表达,便是三星堆特色鲜明的艺术创造。
对金器的使用,更让三星堆充满神秘。相较于商代北方的金器大多为装饰品,且形体较小,三星堆无论是金杖、金面罩、金箔饰等,种类丰富、制作精到,呈现出了独特的文化形态和造型。
“三星堆的这次发掘,让我们再度看到了它当年的发展程度。”许杰说,“它拥有中国其它地区没有的独特、发达的青铜造像技术,并不亚于同一时期的国内其它青铜文明,甚至可以非常自豪地立足于世界古文明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