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伊斯坦布尔：赴土航班上回国的寻亲者与八方涌来的救援队

2月9日，凌晨3点的白云国际机场T2航站楼外夜色未消，空荡的候机大厅里，只有147号登机口前坐满了人。

巨大的落地窗外，一趟即将飞往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航班正做着起飞前的最后准备。 远在万里之遥的土耳其经历了“本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灾难之一”的大地震，余震、低温、雨雪仍在继续。登机前过海关时，工作人员向包括记者在内的每一位旅客提醒：“现在那里有危险，请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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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想办法把家人们都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土耳其小伙科比乐对记者说。对他而言，此时与家人待在一起，要比终日等待着接听电话那头的乡音来得更让人踏实。

行色匆忙赶回家乡的土耳其人、穿着各式救援队服装的救援人员、同事被埋在废墟中的导游…… 来自全世界的人们此刻飞往伊斯坦布尔，并从这里赶赴地震最严重的地方，或是寻找亲人，或是去找生死未卜的朋友，还有人是为了一个个不相识的陌生人。

2月8日，救援人员在土耳其哈塔伊的一处地震废墟搜救。新华社发

回家

在这趟飞往伊斯坦布尔的航班上，记者遇见了毕业于深圳大学，已在深圳定居并组建家庭的土耳其小伙科比乐。

此时此刻，他的思绪正被万里之外的家乡紧紧地揪着，在12个小时的漫长航程中无心休息。 

“我的父母住在哈塔伊，幸运的是他们的房子没有倒，家人们目前都还平安。但他们也不敢继续待在房子里了，因为余震还在继续，房子随时有倒塌的可能。”

科比乐告诉记者，地震发生后的前两天，他的家人都只能在街边露宿。“那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有车的就睡在车里，没有车的就只能露宿。” 

当地时间2月9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表示，土耳其强震已造成该国16546人死亡、66132人受伤。科比乐所说的哈塔伊省是此次地震的重灾区之一。

地震刚发生时，科比乐只能在焦急中等待家人用社交软件给他发来报平安的消息，直到一天后，通讯信号才恢复到可以通电话的状态。

那时他才得知，地震当天哈塔伊正下着大雪，道路被积雪封住，物资都送不进去。震后第二天开始，食物等物资陆续送来，吃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直到2月8日，当地政府才提供了集中营地供人们避难。 

科比乐的家人所在的区域，原本有三条路与外界相连，如今一条被水淹了，一条被倒塌的房屋挡住，剩下的唯一一条路是目前主要的救援和物资运送渠道。但因为路比较窄，还不断地有救援车辆要进来，交通容易阻塞，所以科比乐的家人们到现在还无法确定，能不能顺利离开灾区。 

科比乐有朋友在土耳其的公司征集了一批物资，正准备送往哈塔伊，因此他连夜从广州赶回国，就是想跟着送物资的大货车进入地震灾区，想办法帮家人脱困。

这次回家，科比乐预计要待上三个星期左右，“我得想办法把家人们都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如果还有帮得上别人的机会，我也会尽力帮忙，那里还有很多其他被困的人。”他在深圳也筹备了一批物资，正送往灾区。

同样在深圳生活了多年的土耳其足球教练Sülooğlu Süleyman也在震后踏上了前往土耳其家乡的航班。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灾情现场图片让他时刻担心，谈起在远方的家人，Süleyman忍不住红了双眼，“我只能说，至少他们还活着。” 

SülooğluSüleyman（中）已随深圳公益救援队出发。深圳公益救援队供图

不仅是自己的家人，Süleyman还希望能帮助更多的人。

因此，从未参加过大型救援任务的Süleyman向深圳公益救援队递出申请，自愿随队协助救援行动。

“这次是去我的家乡，我熟悉那儿，会尽可能提供翻译和信息上的帮助。”Süleyman告诉记者，申请发出后，他在两小时内便获得回复，救援队对他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8日傍晚，Süleyman背上沉重的救援背包，作为深圳公益救援队先遣队伍的6名队员之一，登上了前往土耳其的飞机，目的地是包括哈塔伊省在内的受灾严重地区。

在出发前，Süleyman坚定地说，“如果你昨天问我是否准备好了，我可能会说不。但现在，我觉得我准备好了，我们队伍也准备好了。” 

在广州白云机场的候机大厅里，牵挂着远在土耳其的家人的科比乐掏出手机，分享了他加入的地震救援信息分享群，群里有正在准备前往震中附近的救援队员、志愿者、翻译。几百人的群里，人们共享着各地的灾情、救援物资对接、志愿者需求等信息。

虽然还未成为一名正式的志愿者，科比乐能感受到，这个随时准备着为他人提供帮助的“朋友圈”，正为身处这场浩劫中心的人们带来慰藉和希望。

驰援

漫长的凌晨格外叫人疲惫，登机口的大半旅人选择闭目养神。 

穿着黑黄相间救援队服的公羊救援队队员高之江是人群中的一抹亮色，口罩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却挡不住他的眼神。

“参与救援去时的心情和回时的心情全然不同，去时一点也不困，因为心里担着事儿，就睡不着。回来的时候才会觉得终于完成了，好累，可以好好睡一觉了。”高之江对记者说。 

作为一名搜救犬训练师，高之江本应随公羊救援队8人先遣队于7日出发前往伊斯坦布尔，作为中国首支投入救援的社会救援力量。然而，由于与他同行的搜救犬Lucky的免疫证没办好，一人一犬只能暂时留在广州待命，两天后才单独启程。

公羊搜救队成员高之江与搜救犬Lucky。南都记者郑璇真摄

高之江暂时还未联系过前线的队员，到达伊斯坦布尔后，公羊救援队会派人来接他，再按照当地政府的安排前往震中附近与其他队员会合。 

此时，Lucky正半卧在高之江的脚边，好奇地打量着因它驻足的行人。通常来说，搜救犬的名字承载着人们的某种强烈愿望——“Lucky”，幸运。 

高之江对记者说，希望Lucky所到之处能够如它的名字一样，增加搜救成功的幸运几率。在这背后，是日复一日的训练——在没有救援任务时，高之江每天都会带着Lucky到山上“捉迷藏”，模拟地震、泥石流现场，每天由不同的志愿者藏起来，让Lucky循着味道去找人，“不能是它熟悉的人，这样才能达到训练效果”。 

交谈中，高之江向记者透露，他此前学的是刑侦专业，如今已从本职工作退休。2016年看到公羊救援队在招搜救犬训练师，这正好是他具备的技能，就报名成为了一名搜救队员。

加入公羊救援队不久，他就参与了2016年9月的浙江丽水遂昌泥石流灾害的搜救。那一次，他第一个发现可疑点，并同武警战士及救援队员共同挖掘，找到了遇难者遗体。

今年是高之江成为搜救队员的第7个年头，已成为行业里的“老手”。在候机大厅里，高之江遇上了穿着北京应急救援协会服装的老朋友，他们是曾经一起接受过应急救援培训的同学。站在广州白云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两名救援队员热络地聊起了天。 

高之江告诉记者，因为常常穿梭于各地的救援现场。各个救援队的很多队员都相互认识相互熟悉。灾难面前，人们总能很自然地抛开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区隔与顾虑，以最直接的方式互帮互助、互通有无。 

记者在登机口看到，此时在广州白云国际机场整装待发的救援队员来自天南地北，他们身着公羊救援队、北京应急救援协会、绿舟救援队、曙光救援队队服。

高之江说，这一次，“感觉国内主力救援队全都出动了。” 

在救援队员陆续出发的同时，来自国内的救援物资也正在集结。 

2月8日，土耳其驻华大使馆发布一则抗震救灾公告，对将要来自中国的实物捐助深表谢意。公告同时列出了在土耳其航空公司执行赴土直航的广州、上海和香港等地可接收救援物资的地址和联系人的信息。 

9日，在位于广州的救援物资接收点，负责对接救援物资的广州市喜洋物流有限公司机场事业部总监曾计昌告诉记者，第一批救援物资包括电热毯、衣物、玩具等，已于9日凌晨从广州启程运送至土耳其。 

曾计昌说，这次大家捐赠物资的热情很高，工作人员平均每天都要接听200至300个咨询电话，“在清点第一批货物时，我们发现有人捐赠了玩具，非常触动。”

震中

数千公里外，伊斯坦布尔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一如往日的平静，土耳其南端的卡赫拉曼马拉什省已成了一片废墟。 

飞往伊斯坦布尔，赶赴震中附近。

伊斯坦布尔省长阿里·耶尔利卡亚表示，截至7日零时30分，共有41架飞机从伊斯坦布尔机场起飞，搭载了共6718名救援人员和志愿者。 

与此同时，数千名热心志愿者涌入伊斯坦布尔机场，争取去震中附近参与救援的机会。他们排起长队，想要前往阿达纳、哈塔伊、卡赫拉曼马拉什、马拉蒂亚、加齐安泰普、阿德亚曼和迪亚巴克尔等受灾地区。土耳其航空公司的飞机不间断地将志愿者运送到震区，其中专业团队和医护人员将被优先考虑。 

2月的土耳其多地持续暴雪，很多航班中断。加上地震后灾区机场受损，大量救灾物资需要第一时间空运，导致机场无法向公众开放，驾车成了此时人们抵达最迅速的办法。

9日，土耳其中文导游小莉告诉记者，她正准备和朋友一道，开车向震中附近挺进，目的，是去救朋友。 

地震发生时，小莉正带团在该国西北部的伊斯坦布尔旅行，原计划于次日前往地震区域的城市。从那里传来的消息对小莉来说犹如噩耗从天而降：她的40多名同事被困在一栋轰然倒塌的7层宾馆内。 

目前她了解到的最新情况是，被困的同事中已有19人被救出，9人遇难，还有十几名同事至今生死未卜。小莉说，“现在被救出的同事都在比较空旷的地方扎帐篷居住，震中附近很多道路被破坏。”

中国人郭国英平日里在土耳其从事语言培训相关工作。地震发生之后，多支来自中国的救援力量快速集结出发，同时也可能面临着语言不通的问题。郭国英利用手头资源，联合土耳其当地华人，共同为前去救灾的人们提供翻译服务。“这个翻译团队的很多成员都在伊斯坦布尔，他们时刻准备为深入震区的救援队员提供帮助。”

“正在找翻译的救援者可以尽快联系我们！”郭国英说。

大量当地民间救援人员在前往震中附近的路上休憩。南都记者郑璇真摄

记者了解到，中国救援队抵达阿达纳机场后，经约5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哈塔伊安塔基亚市，目前已救出部分被困者。

当地时间9日晚，记者也在前往阿达纳的路上。

气温-6℃，雨夹雪刚停。途经一处休息点，可以看到大量前往救援的当地民间救援人员在这里歇脚。

一位当地志愿者告诉记者，他们车上装的是供电设备，另一批人带的是大量帐篷，将为受灾的人安装帐篷和提供电力。

他们拿到了当地政府的志愿者许可证明，正前往受灾最严重的哈塔伊。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摄影：南都、N视频特派记者 郑璇真 刘威 赵牧 发自土耳其

后方联动：南都、N视频记者 翁安琪 杨苓妍 梁令菲 何嘉慧 实习生 梁家铭